她愣愣地坐在那,起身走了几步,似悲似喜,又哭又笑。
她好像再活了一次,又好像第一次活。
阮三娘似乎有些站不稳,李娇赶忙去扶。
就在这时,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,叫她动弹不得。
“我不是说过,我家,不方便你进来吗?”
身后,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,杀气如有实质,叫人不寒而栗。
第32章 婊,女中表率,大义也,豪杰也。
李娇没有回头,只是淡定举起双手:“我没有恶意。”
阮三娘却被吓坏了,连忙上前拦住萧离:“萧姐姐,这位娘子她救了奴!”
救?
抬眼望去,地上的白绫,脖子上的勒痕,萧离几乎在瞬间明白了这一切。
丢下刀,她握住阮三娘的手。
她长了张口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半晌,她才木木道:“你……没事吧?”
阮三娘亦无言。
眼泪,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。
一滴一滴,重重往下砸。
“奴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她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
有些情绪,无法宣之于口,只能化作眼泪淌出来。
“以后不会了,萧姐姐。”她收拾好情绪,笑了笑,抬手擦干眼角的尚未滴落的泪,一把抱住萧离:“以后真的不会了。”
李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,不自觉退了几步。
可偏偏又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大刀,发出一声巨响。
“嘿嘿嘿嘿嘿……”面对萧离飞来的刀子似的目光,李娇只得陪笑。
“说吧,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她态度终于缓上了几分,冷冷问道。
李娇也不着急,只是抬眼盯着她。
萧离的眸色很深,漆黑一团,透不出一点光,和她这个人一样。
她亦回视李娇。
那是一双动物的眼睛,干净,透明,充满野性。
仿若一面深湖,所有人都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欲望——而后被欲望的猛兽吞噬。
萧离微微愣神。
这双眼睛她见过——
是曾经的自己。
半晌,李娇终于幽幽开口道:“我听闻,夫子曾是金吾卫的人。”
竟是为了这个。
几乎在瞬间收回目光,萧离抬手,漠然道:“请回吧。”
李娇还想要争取争取:“夫子难道是因为忌惮季氏?”
季氏二字,像一把尖刀,划破了此此刻尚算平和的假象。
萧离举起刀对着她:“我曾经也像你一样天真,没什么好说的,请回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不要说了。”
被打断了。
是阮三娘。
“请回吧,这里不欢迎你。”她面若冰霜,声音也是冷冰冰的,一副送客是口吻。
李娇只能出去,阮三娘跟在她身后。
“奴送你走。”
萧离没有跟出来,至大门,三娘小声道:“明日辰时,她有课,你去明月楼找我。”
翌日一早,李娇就打马赶来。
确认萧离出了门去国子监,又等上了半刻,李娇才转身去明月楼。
屋内,阮三娘早就煮好茶候着她了。
“阮娘子。”李娇点头示意。
阮三娘奉上一盏茶,柔声道:“木乔姑娘莫要这般客套,唤奴三娘就好。”
很显然,她不喜欢念儿这个名字。
李娇点点头,唤一声三娘。
她开门见山:“奴也不与娘子客套,娘子想要做的事,奴可以助娘子,奴知道的,或许比萧姐姐还要多些。”
知道的比萧离还多?
李娇放下茶盏,没有说话。
三娘眉目流转,似是在抉择些什么。
犹豫了片刻,她终于下定决心:“娘子是奴的恩人,奴本不该再要求什么,只是……娘子就当奴是个卑鄙的小人吧。”
她在笑,却比哭还难看。
“还请娘子,莫要再将萧姐姐牵扯进来。”
再?
李娇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,她一言不发,看着阮三娘。
阮三娘长叹一声,眼神飘忽,似在记忆的深海中挣扎。
又饮下一盏茶,才听见她缓缓道:“为了救我们,萧姐姐已经失去了一只手了。”
这才了然。
难怪萧离从不用右手。
“她从前惯用右手使刀,被人报复,筋脉寸断,再也抬不起来来。”
“先前……她是多肆意的人啊……”
朱雀大道,香车白马,玉辇纵横。
春衫轻薄,花香氤氲而撩人,叫人想要醉死在这暮春。
“娘子,你的花掉了。”
回眸,是一位少年。
铠甲金光流转,她高坐迅白大马之上,含笑望着她。
第一眼,阮三娘就知道,这是位娘子。
扶了扶空空的发髻,阮三娘接过宫花,亦莞尔一笑:“奴家谢过官人。”
“后来呢?”
李娇的声音淡淡的,没什么情绪,打断了她的回忆。
“后来……扮作男装的事情也被揭发,昔日同袍尽是落井下石的鼠辈。”
“若非萧氏庇护,她现在恐怕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带剩的。”
“她究竟,发现了什么?”
“她……”
“我不是说过,我们不欢迎你吗?”
萧离推门而入,眸色寒凉,冷若秋星。
“萧姐姐……”阮三娘还想要说些什么。
“够了!”萧离打断她。
她抬眼看着李娇,冷声道:“明日我们就会离开帝京,你不要再来打扰了,我只想过几天安稳日子,活着就不错了。”
这次李娇看清了——那团漆黑的眸。
那是一地冷灰,野火燃尽后的冷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