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要是都觉得丢人,那我就一个人去比,反正我受不了这天天学《女诫》《女则》的日子。”
听李娇这样说,何蔓生连忙摆手:“我……我也不是这个意思……只是……”
“其实我也想学学骑马什么的,只是……只是我们怎么可能赢过他们呢?何必要用这样的法子,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……”语毕,她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“别担心,想开点,总会有办法的,我觉着我天天拿着那本《女诫》就是在被羞辱,反正横竖都要取辱,那还不如这种呢!”
庄文贞听了花溪言的话,皱了皱眉,欲言又止。
半晌,她还是忍不住出声:“怎可诋毁先圣。”
花溪言只是假装没听见,吹着口哨望向窗外。
许元真犹豫了一会,终于抬头:“我会打算盘,从小我阿娘就教我,我可以去比算数。”
“射箭御马我都行,我自幼生在乡野,经常要靠打猎补充家用。”李娇也补充道。
这下,“射御数”都有了,还差“书”。
见都没人说话,花溪言开始病急乱投医:“那……那这‘书’可怎么办啊,我没读过多少书啊,元真,你家有学堂你肯定读过书!”
许元真被吓了一大跳,边退后边摆手:“不行啊不行,我我不是这块料啊,我自己知道的我真不行,我就会打打算盘。”
眼见此路不通,花溪言马上找彼路:“江驰柔,你呢,你父亲是文官,你肯定读过书。”
江驰柔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,也拒绝道:“诶诶诶你别找我,我家的书都是我兄长在读,我阿父不让我碰的。”
一筹莫展之际,何蔓生小声提议道:“你们找文贞啊,文贞父亲是大儒,她自幼饱读诗书,她肯定行。”
天姥姥!忘了还有这么个肚子里全是墨水的小古板!
花溪言拍了拍脑袋,用胳膊肘怼了怼元真。
元真立马意会,二人一道上前,脸上堆满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讨好的笑。
“嘿嘿嘿,文贞阿姊。”花溪言谄媚道。
“好阿姊,帮帮我们吧。”元真握住她的手,晃来晃去。
庄文贞轻咳一声,有些不自在。
只听她故作严肃道:“你们日后,不准再在背后议论夫子。”
“遵命遵命,我的好阿姊。”
庄文贞抽出自己的手:“谁是你阿姊。”
她走了几步,又突然停住,回头,一本正经道:“我先回去温书。”
第24章 坤,地也,女也,厚德也,元始也。
比赛就这样定在后日。
那位教《女诫》的南夫子听闻后,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。
“倒反天罡!简直是倒反天罡!男为乾女为坤,自古以来,天尊地卑,男尊女卑,你们这简直是倒反天罡,有违人伦!”
李娇掏掏耳朵,很想一拳让这女人**爬出来的老吊子闭嘴。
忍住。
忍住!
讲台上,南老头依旧爹爹不休。
花溪言听不下去,反驳道:“夫子,苍天高远壮阔故而显得尊贵,可大地生生不息供养我们,若是只敬苍天不尊后土,岂不才是真正的倒反天罡?”
“住嘴!老夫让你说话了吗!莫要再说这种话了,老夫都要替你羞死了!你个小女娃懂什么天地乾坤!”南夫子打断她,狂躁地将手中的竹简砸过去。
李娇抬手挡开。
抬眼,李娇平静地看着他,漆黑的眼眸如浓夜,浓得化不开,隐隐有火光涌动。
南老头被吓了一跳,而后更加暴躁:“老夫就说女人不该读书识字,我大汤国的女人要是人人都像你们这般,如何安心侍奉夫家,绵延子嗣!家且难安,国何以存啊!”
有些道理听着头头是道,可若是细看,一字一句,皆是女人剥皮拆骨摆出来的。
李娇只是看着他。
你们的国,与我何干?
我的大月比那穹天皓月还要遥远,还要渺茫。
我早就没有国,没有家了。
那老头拿起一卷竹简还欲砸去,李娇握住拳头在考虑打了会不会被赶出去。
突然,一个身影挡在了李娇与花溪言面前。
她薄得像是一张纸,韧得又好似一座山——
是庄文贞。
“夫子,读书是为了明理。人皆有求知之欲,求善之心。女人也是人,不是笼子里等着下崽的畜牲。”
南夫子举起竹简的手僵在原地,抬也不是,放也不是。
他双目充红瞪着庄文贞:“你!你你你!”
“你”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句。
他或许敢殴打一个木匠之女,或许也可以得罪一个小小的九品校书郎,但他不敢冒着得罪当代大儒的风险去管教他的女儿,哪怕只是说几句重话。
他是个老头,可正是因为老,才更加油滑,更加世故,若不是打听到庄觉年的独女在这,他才不会自荐来教这群黄毛丫头。
双方就这样僵持着,谁也不退。
慢慢的,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李娇和花溪言的身前。
一个,两个,三个,四个。
一共七个人,一个不少。
大家平日里或许有口角,甚至有过节,但在如是相似的命运前,没有谁愿意作壁上观。
南夫子手中的竹简砸得不仅是花溪言,也是在座的每一个人,更是天下女儿。
气氛变得有些微妙。
南老头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竹简,他干扯着嗓子但中气不足:“你们都站着干嘛!还不坐回去看书!”
女孩儿们一时没有动。
有一种无声的东西在默默涌动着。
空气变得凝滞,凝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