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敢动我阿妹,下次削的可就不是你的头发了,叔母。”
姚月在一旁看着,弯弯眼睛,觉得有意思极了。
好有血性的女娘。
不像李氏养出来的。
马车摇摇晃晃。
“多谢殿下。”
“李娇娇,本宫可不是为了你。”
今夜的事,没人会注意到李娇娇。
她如今,在名义上,算是姚月的侍女。
可无论如何,她都是李氏女,是因为李执一封送长公主和亲的奏折,才入观服侍的李氏女。
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姚月随便找了个由头向李氏一族的族长发难。
明日帝京里传的,也只会是长公主大闹顺国府。
如此骄纵跋扈,没有头脑,不朋不党的长公主,是君上最乐意见到的。
就算李执写折子参姚月,这件事也会被轻轻揭过。
“那也要谢谢你。”李娇认真道:“背后有人的感觉,还不错。”
姚月百无聊赖盘着手中的念珠,闻言抬头看向李娇,粲然一笑:“那你可要乖乖当好这把刀。”
其实姚月此行还有一个原因。
这样锋利的一把刀,若是能和李氏决裂,使起来就更顺手了。
马车先到西殿,李娇下车,行礼与姚月拜别。
姚月坐在昏暗的马车中,望着李娇走入如水的月色。
“去告诉程氏,这件事,做得不错。”
她看着指间的翡翠念珠,极其浓烈的辣绿色,不参杂一丝杂质。
“再告诉她,她家大郎犯的那事,本宫已经在想办法了。”
“是。”
暗卫几乎在瞬间隐入黑夜。
“回去吧,本宫乏了。”
一把刀要想用得趁手,免不得好好打磨。
磨刀,确实是个体力活。
李娇回到院子,面色一凝。
“长公主殿下真好啊……”剑兰忍不住感叹。
李娇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样子,一言不发。
今晚的事,别说是尘诗,就算是她程淑惠本人,也没这个胆子。
背后的主使,一定另有其人。
有时候,看不见下棋的人,就去看看受益的人。
今晚这件事,有谁是受益者吗?
只有姚月。
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长公主,手已经伸到李氏族内了。
姚月此人,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。
李妙妙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,李娇也想明白了很多。
上一世,她被迫卷入夺嫡,登基后也是夙兴夜寐,无一日停歇。
所谓皇权霸业不过是过眼云烟,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。
这一世,李娇只想做个普通人。
照顾好阿妹,养几只小猫,每天喝喝茶写写字,就这么简单。
三十六计,走为上策。
只是,现下已经来了这太平观,如何走,走去哪,都还是个问题。
太平观与李氏,龙潭与虎穴的区别罢了。
李娇长叹一声,从长计议吧。
在这世道,当一把刀和当一个女人,指不定哪个更好些。
翌日一早,李娇就去了李氏。
有了昨晚的那一出,再加上太平观的名号,一时没人敢拦她。
“阿妹!”
李妙妙的状态较昨日好了许多。
看见李娇,李妙妙赶忙起身。
“阿姊,昨晚的事,我都听说了。”
阿姊如何从太平观飞奔回来,如何去请医师,又如何杀去程氏的露凝轩。
全都听说了。
她看着李娇熬得通红的双眼,紧紧握住李娇的手:“辛苦你了阿姊,叔母,父亲,长公主,尊尊都是大佛。”
李娇有些哽咽,摇摇头。
“阿姊不苦,是阿姊没有护好你。阿姊想办法,带你走,好不好?”
李妙妙望着李娇,没有回答她,只是微笑。
“阿姊,我如今,就像是又活了一次,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。”
譬如蝴蝶,被茧困死了一次,又挣脱了一次。
李妙妙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。
“你莫要再为我操劳了,阿姊。”
日光打在李妙妙的脸上,她面色依旧苍白,姿态却是从未有过的舒展。
李妙妙望着窗外的烂漫春花,神色坦然,目光坚定。
只听她缓缓道:“程氏,我要自己动手收拾。”
确实有什么东西,开始变得不一样了。
像柔软的水历经寒冬,变得坚硬,澄澈,透明,不可侵犯。
“阿姊,我早就看出来了,李氏困不住你,你还有更广阔的天地要去闯。”
“我就在李氏,我哪也不去。”
“我本就是李氏长房嫡女,程氏那般处心积虑,也是因为我大房一支没有男丁。这群生于女人**的杂种都可以继承家业,凭什么女人不行?”
“我要她谋算一生,终落成空;我要这李氏一族,向我俯首。”
更重要的是,阿姊,我要让李氏,成为你真正的家。
人在这世间漂泊、闯荡,最怕的就是没有归途,没有栖身之所。
心安处为乡。
我要让李氏,成为你的故乡,你的归途,你的退路。
心有所归的人,走得再远,都不怕。
“娘子,左公子在乌头门……说是想见您一面。”舒兰走上前来,支支吾吾道。
“左念?”李娇这次终于记得他的名字了。
“阿姊,你去替我回绝他吧。”有一种幽暗的情绪在李妙妙的眉眼间流转,少年坐在窗边,思索了片刻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破茧的蝴蝶是决计不愿意再回到茧中的。
即使那是个温暖洁白的茧房。
只听她定定开口:“我与他,日后不必再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