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娇长舒一口气,转身,与姚月一同走向了那扇门。
这扇沉重的大门之间,那道深邃的门缝里,李娇看见了那勃勃窥伺的宿命。
她轻轻地推开门,带着一种莫名的坦然。门轴发出一声低沉的咯吱声,打破了院内的死寂,却又将这片死寂推向了另一个冰点。
门缝里透出的光线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穿梭,试探着前路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,像是天边浅淡的残霞,轻盈地漂浮着,无声将人裹挟,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意味。
推开门的瞬间,门缝中透出的最后一抹亮光像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。
几乎是在那一瞬间,李娇意识到——她们已经被宿命找到了。
就像是空中弥漫着的铁锈般的腥味儿,不知从何时开始攀上这台阶,默默晕染着,粉饰着。在无数个尚未醒来的梦里悄然铺开,仿佛命中注定。
门外,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。
可偏偏那一双眼睛亮得骇人。简直已经不再能称之为眼睛,李娇从未见过这般灼热的目光,几乎要被刺到。
她几乎不再是一个受伤的人,而是那宿命本身。
每一滴血都是那注定要流淌的宿命,血迹化作了时间的标本,像是一条自远古回荡到当下这个时刻的河流,无法回头。
走神间,姚月轻轻握住了李娇,一道上前。
仿佛虚空间打开的一扇门,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诱惑。又或者说,在她们被找到了那一瞬间,一切的结局早已书写成章,只等她们去一一走过。
回过神来,李娇想要去扶起身前的人,却被用力推开。力气之大,简直要出乎李娇的意料。
再低头,手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。
是兵符。
第101章 兵符沉甸甸地躺在她的手中,又或者说,是被左思按进了李娇手中。
……
兵符沉甸甸地躺在她的手中,又或者说,是被左思按进了李娇手中。
沾着血,是一种潮湿而黏腻的质感。血迹在冷峻的金属光泽上蔓延,像是一声古老的吟唱,又或是一声叹息。
那血液似乎已经渗透进了符文的缝隙中,每一缕尖锐的刻痕都因此而变的更加鲜艳而沉重。
那血似乎在火里萃过,真真就凉不下来,烫得惊人。李娇的指尖接触到了血迹,冰冷的触感与温热的鲜血交织在一起,令人产生一种平滑的不适感。
门外的绣球花开得正疯,翡翠般的花汁顺着琉璃瓦淌落,发出融融的腻人的甜香,恼人。
地上那浑身是血的人缓缓开口,声音宛若一条枯萎的古河,沙哑划过斑驳的光影。
“小皇帝在宫道上劫杀了她……”她停顿了半晌,双目平静而空洞地望向远处,那片刺目的鲜红再一次在她脑海中流淌,淹没一切。
残碎甲衣上的裂痕正无声吞吃着暮光,卷刃的刀将夕阳撕扯开来,化作万点金鳞。光的罅隙间汹涌地流逝着尚未干涸的悼词,潋滟一身。
“真是什么体面都不顾了啊……”左思痴痴笑道,嘴角似刀刃又像月钩。喉咙一阵紧缩,她似乎想要继续说下去,却又突然哽咽。
低头,她只是笑,笑声干瘪宛若支离破碎的琉璃盏,刃角分明。
“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……”左思依旧在笑,比哭还要难看。
她的声音像是埋在一粒粒灰中,听不真切,带着一种被撕裂的痛楚,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字,每一笔都沉甸甸的,重重压在肩上,喘不上气来。
她那骄傲而不可一世的爱人啊,猝然陨落在了黎明即起之时。
左思确实没有料到小皇帝会这般不顾体面。
是啊……
所谓“体面”,恐怕也只有像姚衍这种自幼便被体面包裹得很严实的人,才会真正在乎吧。
思及此,左思嘴角的笑变得滑稽而讽刺,血迹点染其上,像是被烧得火红的冰。
剧烈的悲伤将她裹挟,几乎要将她撕碎开来,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,紧紧掐住她的脖颈,左思开始止不住地咳嗽,地上的血迹像是一朵朵初绽的花,犹带铁腥。
“她……她的尸身还在凌烟殿……我……我该去找她了……”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解脱,她浅笑道。
像是一片雪落在了湖心,李娇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“我该去找她了……”
她的断刃,铠甲,荣耀,她的爱人,以及,王上。都是她。
双目空洞,眼泪若燃烧的水银灯,左思用那把残刃支撑起沉重的破碎的身体,随手将一块破石头扔给姚月,头也没有回。
李娇望着那块玉质的方石,所有所思。
而后左思缓步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,一步又一步。
左思的脚印一下比一下沉重,一声声凿在地上,像是一口口硕大的血碗,前行的那人仿佛愈陷愈深,几乎要走不出来。
残甲缝隙中游出粒粒血珠,像是崩坏而不成形状的金缕衣的前身,碎落了一地,再也护不住主人。
归家的飞雁刺破流云,惊散的光瀑坠左思的眼窝,残碎的云絮在光的灼烧中溶作一地碎金。
李娇没有再去拦她,只是和姚月一起,沉默而久久地伫立于门前。
左思在这条不近不远的路上踏出了一串长长的脚印,像是盆盆深渊巨口,她身形单薄,宛若绣在屏风上的影子。
“若是我……”姚月突然开口道,还没说完就被李娇打断——“不会有这一天的。”
而后是漫长而干涩的沉默,像是冰裂纹自盏底蔓延,幽幽划开些,又隔开些什么,说不清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