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中的剑忽然变得冰冷而凝重,转腕收剑,她朝眼前这人拜了拜。而后一个转身的动作被李娇拆分成了几步,望着白锦,她无语长叹,半天也是憋出一句:“你怎么不早说!”
“我看你俩玩得挺开心的啊,就没打扰啊……”白锦被李娇瞪着,立刻迈着小碎步朝这边走来,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。
李娇半口气卡在中间上不来,瞪着白锦说不出话来。
那边,顾绮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穿过了铁栏,仔细替白锦理了理披风,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,良久,她柔声道:“你瘦了。”
白锦浅笑望着她,摇头,无言。
天窗外,浓云稠月骤然变得浅薄无知了起来。
李娇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……
二人也是这才想起了李娇,顾绮讪讪一笑,阔步走来,隔着铁栏重重拍了拍李娇,一头绸缎般的卷发衬得她风情万种,“妹子的剑使得不赖啊!”
“姐嫂谬赞……”李娇低头,顿顿答道。
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位姐嫂。
肤色是会被日光偏爱的浅棕色,眸色也很浅,似乎有西辽血统,一头海浪般柔顺的卷发,手臂健硕有力,眉间一粒朱砂痣,令人看了心惊——确实是天姥的得意之作。
闲言少叙。
顾绮又给自己开了壶金风雨露酒,急急满饮一斗,终于开始说正事。
“本来是打算直接去劫法场的,结果有一位贵人找到了我,说能够在明日行刑前将你们换走。”
“贵人?”李娇问道。
现在……还有谁愿意来趟这滩浑水吗?
放下酒壶,顾绮仔细擦拭着手中的剑,点头道:“嗯,你们这地方看守极严,今夜就是她想办法让我进来的。”
“这位贵人……可靠吗?”不知为何,李娇总觉得此时有些古怪。
顾绮忽然抬眼,认真看了看李娇,而后继续擦拭手中的剑,“算是可靠,她也是个侠义人,五年前就开始资助顾风堂了。”
顾风堂,江湖第一大派。
堂内绝学齐物掌,传女不传男,故而只招收女子。
顾风堂的登顶之路,在江湖上几乎算得上是传奇。
九年前,顾绮在江湖上横空出世,若长星划破暗夜,惊起千层波浪。
而后,无数女子追随其侧,顾风堂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崛起,问鼎江湖,势不可挡。
只是,若顾绮说的那位贵人真的存在,那这顾风堂的兴起,未尝没有掌权者的推波助澜——毕竟,有些势力,在野比在朝可好用多了。
天下名器,注定是万人瞩目,可若是不知名的小刀,使起来就百无禁忌了。这种兵器,往往更能够一击致命。
顾绮口中的这位“贵人”,所谋甚深,所图甚远。
李娇在心中暗自猜测着可能是谁。
简单交代了明日的行动,顾绮又与白锦低语缠绵几句,而后大刺刺地走出牢中,融入无边夜色。
顾绮离开后,李娇与白锦沉默良久。
只余酒盏碰撞的声音,若火花摩擦离离长夜,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亮光。
长夜依旧漫漫。遂有人一次次地摩擦夜色,妄图燃尽长夜。
“此事,你如何看?”白锦忽然问。
“难。”李娇细细往烟斗中装填烟草,只说了一个字。
突出一个烟圈,白锦抬手为李娇点上火,低声道:“有古怪。”
雾气腾腾间,二人沉默无言。
烟雾若树般向上生长,李娇与白锦无言坐于树下,不知是她们在供养着树,还是树在给她们以庇护。
“你知道吗?”白锦突然笑了,呛了一口烟,咳个不停。
“嗯?”李娇其实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。
气还没顺过来,白锦又轻咳了几声,眼角似有泪光闪烁,若星子坠落后的星尘,“方才见到她,我第一反应是要和她决裂。”
只是话都到了嘴边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——白锦知道,已经晚了。
顾绮她早就被牵扯进来了。
“她或许已经看出来了。”李娇不知该怎么宽慰她,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宽慰。
不过显然,顾绮没有给白锦这个机会。
白锦不说话,只是低头浅笑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眼泪落入酒盏,粒粒咽满喉。
太上忘情。
凡人俗子是注定了要到情山欲海间去走一遭的。
有人说,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。可又有人说,情深者不寿。
情之一字,终不可解,不可说。
颓然呆坐在地上,良久,她才耿然道:“若没有我,她本该是这世间最自在的女娘……”声音越来越细,隐约有哭腔。
手中的烟斗几乎要握不住,重重砸在地上,翡翠烟嘴哗啦碎成了两块,断裂处粗粝的质地暗暗推拽着人的目光。世间好物不坚固。
白锦所有的理智骤然崩塌,将脸埋于臂弯间,她泣不成声。
可这世间有些事就是这般,一旦卷进去,缠进去了,就再也理不清了。
她没有资格替爱人做决定,因为她知道,如果是她自己,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。
如果因为终有一死就不去爱,那也太怯懦了。
残烛空洞地燃烧着,疲惫不堪,几近枯萎。
二人就着夜色,将浊酒续了一盏又一盏。
这一夜,是个难得的如水一般的良夜。
有人挣扎着走入,又艰难地熬过,满身的白骨被煎得嚎叫着激散出丝丝青烟。
而只有从夜色中睁着眼存活下来的人才知道——夜有多长。
天窗外,黎明如铁般降临。
第85章 媒,女谋也,谋财谋权谋福,皆为媒。